从国外经验来看，英美两国的银行承兑汇票对英镑和美元的国际化进程发挥了积极作用，中国的银行承兑汇票是否也能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发挥作用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近日，上海票据交易所宋汉光董事长发表了一篇工作论文——《票据可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发表了他对票据作为跨境贸易支付和融资工具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思路，并提出相关建议。
摘要：在国家深入推进金融对外开放和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大背景下，我们以“服务实体经济、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为导向，从法律、市场、基础设施等角度研究认为支持企业使用票据[1]作为跨境贸易支付和融资工具，将为人民币国际化增添新标的和新手段。基于“风险可控、稳步推进、服务实体”的总原则，从支持票据的跨境支付和融资等方面，提出推进票据市场对外开放的设计思路以及相关建议。
注：[1]本文所称票据专指银行承兑汇票。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进一步深化，推进票据市场的对外开放，支持企业使用票据进行跨境支付和融资以及境外机构投资境内票据市场，形成人民币境内外循环的“闭环”，将为人民币真正成为国际计价货币增添新标的、新手段和新尝试。
一、票据市场开放契合国家人民币国际化策略
(一)人民币国际化迎历史性机遇
自2009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启动至今已逾十年。期间，金融市场开放成效显著，人民币国际使用稳步发展，已成为中国跨境收支第二大货币、全球第五大支付货币，人民币占本外币跨境收付的比例总体呈现逐步增加的趋势。
图1：经常项目人民币占本外币跨境收付比例
当前，全球经济金融形势面临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全球金融市场避险情绪急剧升温，我国深入推进加入WTO以来的第二轮高水准对外金融开放进程，展现了中国负责任大国的风范，进一步释放了中国金融市场成为全球避风港的潜力，必将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二)票据为人民币国际化增添新手段
“服务实体经济、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一直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基本导向。2020年2月14日，人民银行等四部委会同上海市政府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和金融支持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研究推动依托上海票据交易所及相关数字科技研发支持机构建立平台，办理贸易融资资产跨境转让业务，促进人民币跨境贸易融资业务发展”。目前跨境贸易结算使用较多的方式有电汇(T/T)、信用证、付款交单(D/P)等，票据与这些方式相比，在一定场景下能够更好地满足跨境贸易支付和融资需求，顺畅人民币的跨境流通。
1.票据在国内贸易结算市场举足轻重
票据凭借本身特有的优势，成功满足了贸易上下游企业间的短期资金支付需求，大大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缓解企业间货款拖欠的问题，在国内贸易结算市场中占据主导地位，是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最为重要的支付融资工具。
近年来，全国使用票据作为支付融资工具的企业逐年上升，2020年达到270.58万家。2020年末票据承兑余额在社会融资规模中占比4.95%。
图2：票据承兑在社会融资规模中占比提升
但是，由于票据市场尚未对外开放，未能发挥其作为国际贸易支付融资工具的应有作用。
2.票据具备国际推广的基础
一是法律适用无障碍。从国内法来看，《票据法》第九十四条规定“涉外票据，是指出票、背书、承兑、保证、付款等行为中，既有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又有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的票据。”可见，我国票据法上的“涉外票据”指的是票据行为发生地“涉外”，而不是票据行为人“涉外”。票据跨境业务相关承兑、背书、付款等业务均通过上海票据交易所系统进行，票据行为均发生在中国境内，因此不属于我国票据法上的“涉外票据”，不应适用相关涉外票据法。从国际法角度看，《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CISG)、《国际商事合同通则》(PICC)是当前国际商事活动的重要法律参考蓝本，前述文件均未对国际贸易中使用票据做出禁止性规定，并给予了合同当事人充分的选择空间，因此票据具备“走出去”的国际法条件。
二是账期固定、兑付有保障。票据具有明确的到期日，并且具有无条件付款的强制属性，这一特点增强了还款的确定性，避免无限期拖欠的风险。在不确定性较强的国际贸易中，有兑付保障的信用支付工具利于简化结算和融资的操作手续，便于机构间流转。
三是资产标准化、转让便捷。票据本身是一种更为标准化的资产，这种属性使其可以在金融机构间高效便捷地流转，形成活跃的二级市场。通过一二级市场联动，带动企业使用票据作为支付融资工具意愿的提升，从而提高境外企业接受以人民币计价的票据的积极性。https://www.cdhptxw.com/pjsc/3166.html
四是服务中小微企业有优势。票据因其操作成本低、流程简便、期限灵活的特点，一直以来在促进中小微企业贸易支付、降低融资成本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外贸企业中，中小微企业占了很大的比重，支持企业开展票据的跨境业务，将便利中小微企业的跨境支付结算、扩宽融资渠道，打通境内境外两个市场，有利于更好地引导资金流向实体企业。
3.可充分利用国内基础设施增强跨境安全性
一是市场成熟安全高效。目前票据市场已具备集登记托管、业务交易、创新发展、风险防控和数据信息为一体的较为成熟的基础设施，可以消除市场基础设施割裂所带来的摩擦和协调成本，实现票据跨境业务的全量线上处理，提升市场信息和业务行为透明度，保障机构的跨境支付和融资安全，为人民币走出去和引进来提供高效便捷的通道。
二是信息集中便利监管。通过统一的系统实现跨境业务和跨境资金的信息集中，有利于监管部门及时获取市场信息，进行科学的宏观决策。同时便于监管部门监控市场参与者跨境业务和跨境人民币资金流动，更好地维护金融安全。
二、票据市场开放的业务设计思路
基于“风险可控、稳步推进、服务实体”的总原则，以满足进出口企业现实需求和缓解新冠疫情对全球供应链安全冲击为出发点，可以从支持票据的跨境支付和融资以及境内票据的跨境交易两个方面推进票据市场对外开放。
(一)票据跨境支付和融资
票据跨境支付和融资业务主要是基于真实的跨境贸易关系，将票据业务参与主体延伸至境外，开展票据的跨境签发和承兑、跨境背书转让和跨境贴现等业务，为境内外机构提供安全高效的跨境人民币支付工具和灵活便捷的跨境贸易融资工具。
1.跨境签发
该业务是基于真实的进出口贸易关系，由境内企业(进口商或供应链下游企业)签发，境内银行承兑并交付给境外企业(出口商或供应链上游企业)。
图3：跨境签发业务流程图
2.跨境转让
该业务是基于真实的进出口贸易关系，境外企业签收票据后向境内企业背书转让，或境内企业将持有的票据背书转让给境外企业。
图4：跨境转让业务流程图
3.跨境贴现
该业务是境外企业将持有的票据向其开户银行申请贴现以获取资金，贴现后票据可以根据银行的流动性管理等需要，在境内票据二级市场自由交易。
图5：跨境贴现业务流程图
4.跨境交易
该业务是指境内外银行将其持有的票据通过票交所系统撮合，进而达成交易的行为。
图6：跨境交易业务流程图
5.跨境到期处理
票据到期，境外企业向承兑人提示付款，承兑人向境外企业兑付票款。
图7：跨境到期处理业务流程图
由于票据业务环环相扣，上述多个业务功能可以在一张票据的生命周期中完整展现，通过一二级市场的联动带动跨境签发和贴现的活跃，更好地服务“走出去”企业的结算和融资需求，同时也有利于政策制定者通过特定手段实现精确的宏微观调控，撬动和平衡离岸和在岸人民币资金。
(三)在业务设计中的重点考虑
1.规避可能的法律冲突
基于意思自治原则，开展票据跨境业务的境内外金融机构统一签订跨境票据业务主协议，并且金融机构为企业提供票据跨境服务与企业签订业务服务协议，共同约定以境内《票据法》作为法律依据，遵循境内票据业务规则，票据纠纷提交境内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受理，规避可能的境内外法律适用冲突。同时，明确跨境票据业务处理流程和违约情形，提升违约处理效率，保障各方责任履行和权利实现的有效性。
2.强化对无真实贸易背景业务的打击
为防范以票据为载体的跨境贸易融资被部分企业利用演变成为跨境套利手段，而对我国跨境资金流动造成不利影响，在境内企业向境外企业签发或转让票据用于支付货款时，需同时录入该笔贸易项下对应的报关单号，通过与电子口岸系统对接、共享和校验报关单等海关信息，进行系统实时核对校验，通过的方可签发或转让票据，从源头防范纯粹以套利为目的、虚假贸易、重复开票等风险。
3.杜绝参与主体的伪假风险
在强化参与跨境业务开户机构对企业的审核责任的同时，在系统后台增加第二道防线，杜绝跨境票据参与主体的伪假风险。一是在跨境业务主协议和票交所系统服务协议中增加金融机构对办理跨境票据业务企业身份真实性审核责任的约束条款。二是在票交所系统中建立企业账户体系，金融机构提前报备办理跨境业务的企业账户信息，票交所系统记录企业账户信息，办理业务时系统后台对企业信息进行校验;同时，开通企业主动账户管理功能，企业通过主办账户确认开通跨境业务的账户信息。
4.防范跨境业务信用风险
为从源头防范票据跨境支付融资业务和票据跨境交易业务中的信用风险，开展上述业务的底层票据资产可考虑为信用等级高的银票。另外，开展跨境业务的机构需要通过票交所信息披露平台披露票据的签发、承兑、兑付情况等信息。防范因境外企业和金融机构难以获知境内已发生频繁违约、风险急剧提升的债务人信息，从而导致票据兑付风险范围扩大，以有效解决跨境贸易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提升跨境票据市场安全有效性。
5.防范外汇管理风险
一是按照监管对跨境人民币业务“可识别、可审核、可报送”的外汇管理要求，进行国际收支统计和跨境人民币收付信息申报，在跨境签发或跨境背书转让时进行预申报，同时在跨境贴现或跨境到期付款环节进行实际申报，做到办理跨境业务的机构信息和资金信息全纪录和全标识。二是接入反洗钱系统，对票据的参与方及背景信息进行名单筛查，同时强化机构准入，列入制裁名单的机构以及洗钱高风险机构禁止准入。
6.强化风险监测
票交所系统依托票据市场全量的业务数据，对境内外机构开展票据业务行为进行实时监测，对监测发现的异常业务行为进行调查、评估并及时上报监管部门。必要时可根据监管要求限制参与机构的部分或全部业务权限，实施额度刚性控制，为风险防控措施执行提供有力支持。同时，为监管机构提供查询统计和监管客户端，为监管机构实时掌握跨境业务信息进行有效的宏观决策提供便利。
三、推动票据市场开放的若干建议
(一)监管部门出台支持票据跨境业务的相关政策
从境内市场看，监管部门出台企业及金融机构参与票据跨境业务的具体政策，包括准入条件、业务管理、清算路径等，完善市场主体开展业务的政策环境和信用环境，进一步吸引和便利境外主体使用以人民币计价的票据进行支付融资。
从境外市场看，适当培育与国内经贸往来较多的海外市场，减少对人民币结算需求较大国家使用人民币的限制，尤其是周边国家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在实际贸易中推广票据的使用。
(二)管理部门制定票据跨境业务相应的申报要求
根据现行的国际收支统计申报和跨境人民币收付信息的相关规定，以资金收付时间为标准要求资金收付的境内方自身或者通过境内开户金融机构完成相关申报，但电票存在多手背书转让的情况。建议专门明确票据跨境业务中涉及到的国际收支统计和跨境人民币收付信息报送的具体要求，可以针对其灵活转让的特性，要求在票据跨境业务发生后由境内开户金融机构负责申报信息，而不是以实际资金转移为申报前提，这种申报规则更具实际操作性，便于监管部门及时掌握票据跨境业务信息。
(三)商业银行积极创新推广票据跨境业务产品
商业银行从客户需求出发，积极为“走出去”企业使用人民币支付融资工具提供便利，从提高支付效率、丰富保值避险工具、降低业务手续费等多个方面为客户使用票据进行跨境贸易支付融资提供多样化服务。同时，积极向境外客户宣传推广票据跨境产品，可以对使用票据支付融资的境外客户给予一定优惠，持续推动票据在国际贸易中使用。
(四)分阶段推广，先期在海外中资机构实施
考虑到中资金融机构和中资企业对票据市场的政策环境、规章制度和业务规则更为了解，并且中资机构的总部在境内，更便于通过总部对境外分支机构实施有效管理，可以采取分阶段推广的方案。境外机构先期暂限定为海外中资机构，结合“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在沿线国家和地区先行先试，减少前期推广和沟通成本。后续利用中资机构的海外影响力以及企业供应链上下游的带动，逐步为更广泛的境外机构提供跨境票据业务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