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全国疫情形势缓和，商务旅行逐渐恢复。近日笔者和一位国有银行分行行长深度探讨了票据贴现经纪合作，在感慨该行贴现流程复杂的同时，亦不禁对实体企业贴现之路的坎坷产生担忧，故撰此文。

一、 2017-2020年贴现市场

2017年至2020年1季度，我国承兑汇票签发量、贴现量及企业间背书量的数据见下表：

数据关注1：2017年至2019年，背书/贴现倍数从3.25倍增至4.00倍，增长率23.20%，虽然在2019年下跌至3.73倍，但较2017年仍有14.85%的增长。

数据关注2：2020年1季度票据签发量和贴现量较2019年1季度(签发5.39万亿，贴现3.56万亿)不降反升，但背书倍数较2019年骤降1.15倍。

我国目前仍在由第二产业国家逐渐转向第三产业国家的过程中，伴随着过去多年的去产能、去杠杆以及去库存，商品贸易流程应是趋向简洁化，而非增加企业间的货物流转次数。因此，2018年及2019年的较高背书倍数产生，及2020年1季度背书倍数的骤降，真实原因究竟为何?值得业界探讨。

笔者认为，自2017年始，各地逐渐限制票据跨区域贴现，是企业间票据背书倍数过高的主要原因，这与央行便利企业融资政策不相符。去年11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颁发的九民会议纪要，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间因票据买卖而增加的背书量，是今年1季度企业间票据背书倍数骤降的直接原因，而非疫情对于整体经济影响，因为今年1季度票据承兑量和贴现量均较去年同期有显著提升。

九民会议纪要虽抑制了市场票据掮客的票据交易业务，但如果票据贴现的区域限制依然存在，实体企业在相当程度上仍然会依赖票据掮客的服务。这也是近几年，专事票据交易的小公司快速增长的重要根源。

二、 实体企业票据贴现现况

笔者总结，当下对实体企业而言，贴现存在三个壁垒：信息壁垒、地域壁垒以及流程壁垒。这些壁垒，弱化了央行货币政策传导机制及支持实体企业融资加快商品流转的经济发展意图。

1、信息壁垒

电票时代虽然信息透明化程度已有大幅提升，但对于一家实体企业来讲，想快速全面获取国内(乃至省内)各家银行真实贴现利率仍较困难。不同银行乃至同一银行不同分支行间，其贴现利率均有所不同，若不借助专业票据经纪商了解贴现信息，则需耗费大量精力及时间。

强势龙头企业可能会较快较透明获取主办银行的优惠报价，但也获取不到非主办行的优惠价格，中小企业若想获取优惠价格则几乎不现实。

2、地域壁垒

由于各地贴现的跨区域限制，产生了实体企业贴现的地域壁垒。举例：某实体企业，省内A银行今日贴现利率为3.00%，邻省B银行贴现利率为2.50%，省内票据掮客民间“贴现”利率为2.90%，在票据可以自由流通的时代，企业可以直接在B银行贴现节约50bp融资成本，而在现行环境下，企业通常有以下几种选择：

增加融资成本，在省内A银行贴现;

增加融资风险，和票据掮客进行民间“贴现”，形成空壳、虚假、税收等多种风险。

3、流程壁垒

基于现行各项规定及相关要求，实体企业即便在本省贴现，贴现流程也非常繁琐。如：某实体企业，省内A银行今天贴现利率为3.00%(企业有账户)，省内C银行今天贴现利率为2.85%(企业无账户)，企业若想在C银行进行贴现，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进行事先准备、开户、审核等相关流程，与大部分企业急迫的融资需求以及资金链压力背道而驰，阻碍了企业可于C银行进行贴现的可能性。本文稍后也会对该壁垒进行详尽分析。

三、 银行贴现现状

根据笔者拜访国内多家、不同系统、不同层级、不同地区的商业银行并探讨行内贴现业务开展情况，目前我国商业银行的贴现业务客户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类：

(一)辖区内可接触基础信贷关系实体企业

主要为银行基于传统存贷款业务、客户经理传统点对点推销以及少量银行采取的互联网技术突破流程壁垒而获取的域内实体企业客户。但除非银行所在区域为传统签票热点区域抑或经济发达地区，一般来讲，该类客户难以满足银行对于贴现量的需求，对于经济欠发达地区的银行，尤其是三农银行，当地实体企业加总的年真实贴现需求可能连几千万都无法达到。

(二)民间票据贴现公司

结合前述地域壁垒的原因，实体企业基于税收、账户、合规性等多重因素，无法在省外随意开设公司。因此，大量从事民间“贴现”的掮客就在各地或开立壳公司或购买壳公司，满足了银行想贴现又无法跨省贴现的现实需求，并间接为实体企业和贴现银行进行了过桥。虽然这是一种贸易背景存疑的贴现，然而这种贴现却大量充斥在现实的贴现量中。

(三)票据经纪商推荐实体企业

由于第一类客户满足不了银行贴现需求，第二种客户存在违规，票据经纪商推荐的实体企业为第三类客户，也是较多银行所需求的客户。票据经纪商通过其专业运营、平台技术、渠道网络等信息服务优势，为贴现银行推荐实体企业，为实体企业推荐贴现银行，充当银行与企业之间的信息枢纽，活跃票据贴现市场。然而，尽管经纪商可提供大量实体企业与贴现行匹配，尽可能的消除银行和企业间的价格壁垒，但受制于地域壁垒以及银行流程壁垒，不同银行接受同一经纪商的同等服务所产生的效果亦各有差异。因此，在假设其他因素保持不变的前提下，银行贴现流程简化显得尤为重要。

四、 票据贴现流程

由于不同银行内部流程可能取决于各个部门之间的感知、考核、沟通以及各项规则，本文难以将银行内部网络梳理清楚，仅从一家实体企业办理贴现业务的角度来描述其体验的各种贴现流程情况。

(一)银行线下贴现

银行线下贴现是指银行未采取互联网线上模式进行贴现，其中最少有一个环节涉及银行和企业之间人员的线下见面。

1、资料：各银行所需资料从近十项到超二十项不等(更有甚者需提供企业法人股东及其亲属子女的全部个人征信报告等)，较简单资料企业准备需要3天附近，较复杂资料企业耗时在可达两周之久。

2、尽调：部分银行要求开户前，银行人员需至企业经营场所尽调，该流程根据银行需见企业人员层级不同(从经办至法人)，预约时间从3天至1个月不等(疫情期间，北京某银行要求某当地企业开户前的尽调必须见到法人，而法人在东北，一旦前往北京亟需隔离十四天，最终无法贴现)。而部分银行的尽调仅为形式合规，并不对企业经营状况、交易是否真实、是否实体企业等要素进行实质核查。

3、开户：多数银行要求企业开户时一定要有真人(从经办至法人)到场，所需时间可从2天至1个月不等，笔者亦见过有某中小银行要求企业开户时法人及所有股东至现场签字，该等要求亦进一步为本来就难开展的中小银行业务雪上加霜。

4、网银：根据银行不同的内部规定，开户完成后网银的可启用时间基本为1-3天不等。

5、操作：网银启用后基本即可操作业务，但仍有不少银行要求企业每次操作业务时，必须有经办人员携带相关资料至柜台办理，徒增企业的不便利性。综上来看，若企业在一家新银行想办理贴现线下贴现业务，其全套流程最快或需6个工作日，稍慢即可轻松超过1个月，那么相关流程是否可满足企业对于融资时效性的要求?

(二)银行线上贴现

银行线上贴现是指银行采取一定的互联网线上模式进行贴现，其中无任何环节需要银行和企业之间人员线下见面，目前采取相关方式的以部分灵活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和极少数互联网思维先进的中小银行为主。

1、资料：和线下流程准备资料大致相同，企业准备时间一般在1-3天附近，复杂清单耗时可需半个月。

2、开户：根据银行系统不同，部分银行不需要企业开设本行账户，部分银行需要，故相关耗时从0天至半个月不等。

3、寄送：目前多数线上贴现银行需要企业邮寄纸质资料至行内，邮寄时间视距离从1-2天不等。

4、审核：贴现银行收受企业资料后进行审核，审核时间根据行内流程不同，耗时可从2天至半个月不等。

5、操作：审核完成后即可操作业务，无需耗时。

相较而言，线上贴现对企业可将速度缩减至4个工作日附近，稍慢些1个月内基本也可完成，同时无需企业在经营之余抽出高级管理人员于开户等简单流程，提升了可操作性。虽然该模式仍在融资时效性上存在一定不足，但相较于线下贴现已有了一定改善。

(三)银企速联贴现

银企速联贴现是指银行采取全互联网线上模式进行贴现，无任何环节需要银行和企业之间人员线下见面，无纸质资料传递且审核速度快，目前采取相关方式的以部分民营银行以及极少数互联网思维先进的中小银行居多。

1、资料：资料简单，企业一般几个小时即可准备完毕。

2、开户：无需开设本行账户。

3、提交：无需纸质资料，电子文档线上传递。

4、审核：目前市场主流银企速联行审核耗时平均在半个小时以内。

5、操作：审核完成后即可操作业务，无需耗时。

银企速联对企业来讲大幅度的满足了融资时效性，打破了流程壁垒，但受限于相关银行均为中小银行，资金成本较高，故利率较大行仍有差距。由于该模式设立主要服务于中小微企业，企业可贴现的单张票面金额及总金额亦有不少限制。、

(四)民间“贴现”

民间“贴现”是指企业及企业之间不具有真实的交易背景，但仍为了融资、赚取差价等目的进行的背书及打款，其资金安全、会计处理、税收缴纳、商业行为防范等方面均存在极大的问题。

1、背书：网银操作几分钟即可完成。

2、打款：网银操作几分钟即可完成。

3、资料：不需要资料。

民间“票据贴现”绕开了地域壁垒和流程壁垒，较当地银行而言亦可为实体企业提供便捷的“贴现”。

五、 结语

综前所述，尽管央行下发多项扶持实体经济的政策，但在票据贴现市场，由于跨区域的限制，由于贴现流程的繁琐，由于信息的透明度不够高，实体企业票据贴现之路仍有提升空间。正因如此，笔者提出几个问题，供业界同仁共同探讨。

1、是放开银行对实体企业贴现的跨省限制，还是继续票据掮客的桥接跨省“贴现”?

2、是继续对实体企业贴现资料的形式索要和形式审核，还是优化流程，便利实体企业融资?

3、疫情后为恢复生产，政府出台了一系列金融优惠政策，是直接让利于实体企业，还是优惠资金继续通过壳公司赚取差价后流入实体企业?

4、是放开对实体企业融资性票据贴现的限制，还是继续让实体企业虚增贸易链条，或让票据掮客代为贴现?

5、中介的定义为提供中间代理服务而非参与交易，参与票据交易的掮客并非真正意义的票据中介。是继续模糊票据中介定义，还是理清票据中介定义，承认票据中介于票据市场所需的媒介作用?

为了中国票据市场的健康发展，为了实体经济的健康成长，一步，两步，三步，但凡理清思路，合规前行，我们必定能一起走向票据市场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