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据由企业开立，并在企业间流动，再到企业向金融机构申请贴现，企业使用票据的规律与每个票据市场参与者息息相关。

企业该以票据作为支付手段吗，什么情况下应该开票?企业收到票据后，是持有到期，还是支付给上游企业，还是拿到银行贴现?票据市场的服务机构以什么样的企业为目标客户，为其提供什么样的服务?监管部门出台相关政策时该考虑哪些因素?票据研究人员在研究票据价格变化时是否也能从中找到独特的视角与灵感?

无论你属于哪一类型，希望你读完本文后都能有所启迪。

1、引言

本文所指的票据为商业汇票，即出票人签发，委托付款人在指定日期无条件支付确定金额给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票据。由于票据最长期限为一年，属于短期品种，因此上市公司开票和收票分别对应财务报表里面的流动负债科目下的应付票据和流动资产科目下的应收票据。

2019年6月，央行行长易纲在第十一届陆家嘴论坛上在讲到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重点任务时，将 “支持上海票据交易所在长三角地区推广应收账款票据化”作为重点推进事项。

中国的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有其独特之处, 其中之一就是局限于不动产抵押, 大量的应收账款等动产没有进入担保范围发挥融资功能, 形成担保难。相较于应收账款，票据的融资便利性和低成本的优势十分突出，对解决当前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有重要积极作用。

2018年末A股上市公司应收票据及应收账款约6.1万亿元，其中应收票据约1.2万亿元，应收账款约4.9万亿元，可以看出上市公司应收账款票据化尚有较大空间。由于中小企业多处于产业链末端位置，其应收账款票据化的空间更大。

推广应收账款票据化需要对企业使用票据的规律有充分的了解，但目前学界鲜有这方面的研究文章，仅央行和票交所发布的报告会有所提及。

根据票交所发布的《2019年上半年票据市场运行情况》，从行业分布看，票据签发、贴现主要集中在批发和零售业、制造业，签发环节，出票人为批发和零售业企业的票据承兑量为3.88万亿元，占比38.7%，出票人为制造业企业的承兑量为3.2万亿元，占比31.9%;贴现环节，贴现申请人为批发和零售业企业占比44.0%，制造业企业占比25.9%。从企业规模来看，出票人为中小企业的票据占比67.3%，中小企业申请的票据贴现的占比78.6%。

央行《2018年货币政策执行报告》同样指出，2018年由中小型企业签发的银行承兑汇票约占三分之二，企业签发的银行承兑汇票余额集中在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票据承兑快速增长，对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型企业的支持力度加大。本文承接上述文献的思路，以A股上市公司作为切入点，依次从总体、行业、企业三个角度分析上市公司的票据使用规律，以期能较为全面的看出票据在企业间的使用规律。

2、上市公司票据使用情况总览

通过整理A股上市公司财务报表中的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2018年年末A股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总额分别为1.75、1.19万亿元，而同期商业汇票未到期金额和未贴现余额分别为9.4、3.6万亿元，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在其中的占比分别为18.6%、33.1%。可以看到，上市公司开立的票据和持有的票据在整个市场中还是占有较高的比重，其中持有的票据占比尤为高。

上市公司应付票据概况

从应付票据的绝对值来看，2010年以来，上市公司应付票据总量逐年升高，应付票据增速2015年以来有所下滑，2018年再次强势增长。由于当前企业签发票据主要是用来支付结算的，因此总体来看，应付票据基本是跟随上市公司非金融企业的支付结算量的增长而增长。

从应付票据的相对值来看，上市公司应付票据逐年升高，但非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在2015年达到高点后开始下降，直到2018年才有所回升。这与2016年前后票据市场风险事件频发、监管趋严有关，企业票据签发量下降，主体为中小企业的非上市公司受到的影响大于上市公司。这导致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占比在2015-2017年间大幅提升，至2018年才略有下降。

上市公司应收票据概况

从应收票据的绝对值来看，2010年以来，上市公司应收票据总量呈升高趋势，但波动性较大，这其中一方面是由于金融机构每年的票据贴现规模存在很大的波动性，另一方面，2016年以来，伴随电票的大规模使用且流动性大幅提升，上市公司持有票据的意愿明显增强，这是2016-2017年应收票据快速提升的重要原因。2018年末上市公司应收票据总量下降主要是源于2018年金融机构大幅增加贴现规模和票据贴现利率大幅下行。

从应收票据的相对值来看，2015年以前上市公司应收票据占比总体稳定在12%左右。2016年，一方面，金融机构贴现规模大幅增加，持有在企业手里的未贴现票据有所减少，但结构上主要是非上市公司的应收票据大幅减少;另一方面，电票占比快速提升，上市公司持有票据意愿增强，两因素共同导致上市公司应收票据占比快速提升到29%。2017-2018年，在金融机构贴现规模和电票占比两个因素作用下，上市公司应收票据继续升高，2018年末达到33.1%。

3、从行业角度分析票据使用状况

众所周知，票据具有很强的行业特性，因此本节基于申银万国行业分类，从票据的行业分布、行业间票据流动两个方面来分析不同行业票据使用状况。

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行业分布

通过对2018年上市公司不同行业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数据进行整理，用矩阵图展示如图5所示。从开票角度看，开票量最大的五个行业依次是建筑装饰、汽车、钢铁、化工、电气设备;从持票角度看，收到并持有票据最多的五个行业分别是汽车、钢铁、化工、家用电器、建筑装饰。

行业间票据流动分析

企业开票后，票据的其中一个流向是变为企业持有的应收票据，另一个流向是变为金融机构持有的已贴现票据，所以全行业来讲企业的应付票据是要大于应收票据，这也是为什么图5中的点多处于对角线下方。

因此，可以构建一个票据流向指标，其计算公式为应付票据减应收票据，用以分析上市公司不同行业票据流动规律，其含义也可以表示为票据的净融资额。票据流向指标为负表明该行业呈现票据净流入现象，票据流向指标为正且数值较大表明该行业呈现票据净流出现象。

上市公司票据净流入前三的行业分别是建筑材料、采掘、食品饮料，票据净流出前三的行业分别是建筑装饰、汽车、商业贸易。从图1也可以直观的看出来，对角线上方为票据净流入行业，对角线下方且离线较远为票据净流出行业。

为更加直观地看出不同行业间票据流动的规律，对票据使用量较大且有一定相关性的几个行业按其处于行业上下游的位置进行排列，如图6所示。从图中可以看出，最下游的行业呈现出票据净流出现象，最上游的行业呈现出票据净流入的现象，中游的行业受行业内企业结构、业务类型、资本结构、行业用票习惯、银行贴现规模等因素的影响，既存在票据净流出现象，也存在票据净流入的现象。总体来看，票据呈现出从下游行业向上游行业流动的规律。

4、行业内上下游企业票据使用状况

不仅不同行业间存在票据从下游行业向上游行业流动的规律，同一行业也存在票据从下游企业向上游企业流动的规律。为此，本节以汽车行业为例，来分析同一行业上下游企业票据使用规律。

汽车行业上、中、下游分别为汽车零部件、汽车整车、汽车服务，2018年汽车行业上下游企业票据使用情况如表1所示。处于下游的汽车服务企业，以广汇汽车和庞大集团为代表，主要提供汽车销售等相关服务，其应付票据高而应收票据近乎为0，票据呈现出完全的净流出;处于中游的汽车整车企业，主要为汽车整车制造企业，其既向上游企业开票，也能收到下游企业的票据，总体上应付票据高于应收票据，票据呈现出净流出现象;处于下游的汽车零部件生产企业，其既向更上游的供应商开票，也能收到中游企业的票据，总体上应收票据高于应付票据，票据呈现出净流入现象。汽车行业内票据也符合从下游企业向上游企业流动的规律。

5、上市公司票据集中度分析

行业角度的集中度分析

2018年，在28个一级行业中，前3的行业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的集中度约为三分之一，前5的行业集中度约为二分之一，前10的行业集中度约为四分之三。可以看出，票据的行业集中度很高，具有非常强的行业属性。

企业角度的集中度分析

2018年，在全部A股上市公司中，应付票据排名前3的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和应收票据的集中度均为8%。排名前20的公司集中度为28%，前10%的公司集中度约为80%。从企业角度看，票据的集中度依然很高。

6、企业开票影响因素回归分析

数据来源与模型建立

通过选取A股上市公司(排除银行和非银金融行业上市公司)共计3570个样本，对其2018年有关数据建立横截面数据，因变量选取应付票据，自变量选取企业性质、所在行业、资产与负债情况、收入与费用情况、现金流量情况、盈利能力、资本结构，对上述横截面数据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回归分析结果

由于模型存在异方差，考虑到样本量足够大，这里使用稳健标准误和稳健t统计量来做统计推断。

回归结果如下：

根据上述回归结果，在影响企业开票的影响因素上，可以得出以下7个方面的结论：

(1)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开立票据并无明显差异

以民营企业为基组，国资控股企业虚拟变量的系数并不显著，表明与民营企业相比，国有企业在票据的开立上并不存在明显差异。

(2)企业所在行业不同对票据开立有重要影响

以开票量较低的农林牧渔行业为基组，在控制其他变量情况下，钢铁、家用电器、汽车、国防军工、电气设备、纺织服装这些行业应付票据显著高于农林牧渔行业，以钢铁行业为例，钢铁行业的上市公司应付票据平均比农林牧渔行业高34.19亿元。另外，建筑装饰行业作为应付票据的第一大行业，其系数却并不显著，这说明在控制了应付账款、营业收入、资产负债率等变量后，上市公司是否为建筑装饰行业对票据开立并无明显影响。

(3)企业支付结算中现金、应付账款、应付票据同向变动

现金、应付账款、应付票据是企业支付结算的主要三种方式，回归结果中购买商品、接受劳务支付的现金和应付账款的系数均为正，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2018年企业支付结算中现金、应付账款、应付票据同向变动。

(4)企业收入规模与应付票据负相关

回归结果显示，营业收入的系数为负，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表明收入规模越小的企业，其开立的票据的意愿越强。此外，在控制营业收入的情况下，销售毛利率越高，表明营业成本越低，即支付出去的成本越低，相应的应付票据越低，销售毛利率与应付票据同样呈反向变动关系，与回归结果一致。

(5)行业地位越强的企业开立的票据越多

由于应收票据是比应收账款流动性更强的一种资产，因此可通过“应收票据/(应收票据+应收账款)”这一指标来反映企业的行业地位，应收票据占比越高表明企业行业地位越强，同时ROA(总资产收益率)反映的是公司的总资产利用率，一定程度也可以反映企业的行业地位。从回归结果来看，企业的行业地位越强，其开立的票据越多，如“应收票据/(应收票据+应收账款)”每上升1个百分点，应付票据增加735万元。

(6)企业现金流量与应付票据的关系

从现金流量的角度看，购买商品、接受劳务支付的现金与应付票据呈正向关系;投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筹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与应付票据呈反向变动关系，表明若投资活动或筹资活动呈现现金净流出时，企业应付票据会增加;期末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与应付票据之间的关系并不显著，表明企业即使在期末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较低时，也并无证据表明企业会增加应付票据来支付货款。

(7)资产负债率与应付票据呈负向关系

回归结果表明，资产负债率与应付票据之间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资产负债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应付票据增加524万元。

7、结论与建议

票据市场在金融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尤其是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票据签发环节，与上市公司相比，中小企业签发票据更容易受经济状况、监管政策等外部因素的影响，政府、金融机构等相关方应完善中小企业银行承兑汇票签发制度并积极探索中小企业商业承兑汇票签发模式，降低外部因素对中小企业签发票据的消极影响。

在票据贴现环节，与上市公司相比，中小企业融资方式有限，中小企业在收到的票据后倾向于向金融机构贴现融资，而上市公司更倾向于持有票据，从这个角度看，在经济下行阶段，金融机构扩大贴现规模对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是有重要积极作用的。

企业间使用票据呈现出下游行业向上游行业流动、行业内下游企业向上游企业流动的规律，由于不同企业所属行业、收入规模、资本结构、行业地位、现金流情况等因素存在差异，其使用票据的规律形成了各自的特点，这些规律可以为今后相关票据研究提供理论支持。

比如对于应收账款票据化的课题，应以下游行业、行业中的下游企业和其他有潜在开票需求的行业和企业作为优先开展对象，在票据开立后，应保障票据在向下游行业和下游企业流动的过程中的顺畅，保障各方均能从应收账款票据化的过程中获益。